清华美院教授尚刚：日用品潜移默化着一个人的终极审美

在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等影视作品的助燃下，热了好几年的“文博热”再次从荧屏蔓延至人们的生活，带动起人们了解中华文化瑰宝的热情。
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“给孩子”系列适逢其时推出新作《给孩子的国宝》，由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尚刚教授，通过近二百件国宝，将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和艺术娓娓道来，充分展示了中华文明的辉煌成就。

“给孩子”系列

尚刚教授说：“尽管就大多数单件作品而言，工艺美术对人的震撼力不如绘画、雕塑等纯艺术，但是作为整体，工艺美术的影响力却远远超过纯艺术。特别是在信息不畅、交通不便的古代，人们或许无缘欣赏纯艺术，却无法在衣食住行中回避工艺美术，即令作品朴素无华，也必定有线型、带颜色，人们不必专门欣赏它，而它却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形式语言，潜移默化地自幼培育起人的基本审美意识，如影随形般左右了一个人终极的审美判断。这种影响的发挥方式很特殊，但功效深远强大，是其他艺术门类无法企及的。”

《给孩子的国宝》书影

写在《给孩子的国宝》前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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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 刚

尚刚

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史家，1952年生，北京人。现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、博导、院学术委员会主任。著有《古物新知》《天工开物》《中国工艺美术史新编》《极简中国工艺美术史》等。

织金事事如意纹缎面绵马褂

面料为湖色冰梅纹暗花缎，其上用金线织出事事如意纹的团花。配色和谐，既清雅脱俗，又富丽华美。

◆时代：清晚期

◆尺寸（厘米）：身长73

◆藏地：故宫博物院

“国宝”指国家的宝物或者卓越人才，在这本书里，指的是中国古代的工艺美术遗产。书中，我将简要介绍中国古代辉煌的工艺美术及其名作，而不是单单评点名作。这是因为，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在孕育出工艺美术及其名作的同时，还决定着它们的风貌，如果将它们放在大背景里做介绍，就能够不仅知其然，而且知其所以然，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更系统的关于“国宝”的知识，更全面地理解名作。

对于中国古代的工艺美术，大家未必十分了解，下面就先简略地说明它的基本情况。

　刺绣光绪松鹤图轴

摹绣光绪帝戊戌变法时的绘画，绣工精致，未加补笔。由绣作可见，光绪帝画技虽然不甚高明，但也有一定基础。

◆时代：清光绪

◆尺寸（厘米）：纵133，横65

◆藏地：故宫博物院

在古代，工艺美术就是以手工业方式创作的造型艺术，其生产含有经济和文化的两类特征，其作品具备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属性。

汉语里的“工艺美术”是20世纪初从日语借用的，名词的出现虽然很晚，却涵盖了中国最早的艺术创造作品，并且在中国的原始社会，绘画和雕塑也往往以工艺美术的造型或者装饰的方式出现。

按照材质，可以把工艺美术分成六个门类，包括

陶瓷、金属、玉石、织物、漆木

以及其他。

这个“其他”涵盖了竹刻、玻璃、牙雕、犀牛角雕等，与前五个门类相比，作品的数量较少。

象牙雕月曼清游图册·正月景

工艺美术的主体是日用品，其次才是欣赏品。不过，在日用和欣赏之间，从来就没有清晰的界线。所有的日用品都能够欣赏，许多欣赏品又可以使用，只是欣赏品的材质往往更高贵，制作常常更考究。

因为主体是日用品，所以除去少数纯粹的欣赏品之外，工艺美术最关心适用，其演变往往都是在满足适用的需求。如果评价工艺美术品的艺术价值，造型和装饰不妨害使用是基本的尺度，有助于使用才是更高的标准。工艺美术的创作就像戴着镣铐的舞蹈，适用束缚了庸人，也玉成了巧匠。巧匠的姓名虽然大多失传，但无数作品都是纪念他们智慧和才华的丰碑。如汉代的釭（gāng）灯、唐代的香囊等，它们都是融汇美观与适用的楷模。

长信宫灯

釭，指吸烟管。对于气流的流通，吸烟管一根不及两根，并且此灯的底部有孔，不能贮水，故它虽然著名，却不十分适用。

◆时代：西汉中期

◆尺寸（厘米）：高48

◆出土地：河北满城窦绾墓

◆藏地：河北博物院

葡萄花鸟纹银香囊

金属导热性能良好，这令香囊还能用来暖手。因此官府作坊向皇帝进献香囊的日子在每年的腊日（十二月初八）。

◆时代：盛唐

◆尺寸（厘米）：直径4.6

◆出土地：陕西西安何家村

◆藏地：陕西历史博物馆

任何作品都是用材料做成的，材料的不同必定带来造型和装饰的差异。材料必须结合制作技术才能成为作品，技术的不同常常引出造型和装饰的变化。这样，在一定程度上，工艺美术的历史也是材料的历史、技术的历史。

夏商以来，中国的工艺美术不外乎官府和民间两类。官府的产品有官派的用场，容不得工匠自由发挥、破坏钦定的法度。民间的产品大多要投入市场，工匠既然赖以谋生，就必须迎合主顾的趣味，预期的购买者一般是财力相当、趣味相近的人群。这样，无论官府、民间，绝大多数作品的面貌都至少与某个阶层的好尚一致，所体现的审美共同性远远大于特殊性。这和可以“写心”的诗歌、可以“自娱”的绘画不同，工艺美术品大多不以追求独创为目标。因此，通过工艺美术，我们能够对古代的审美风尚及其演变有全面、深入的理解，这是凭借其他文艺门类难以做到的。

错金嵌宝石玉碗

此碗深得乾隆帝青睐，内刻“乾隆御用”款和御制诗。外壁、外底以错金为花叶，用108块红宝石做花朵，精丽之极。

◆时代：清·1786年

◆尺寸（厘米）：口径14.1

◆藏地：故宫博物院

尽管就大多数单件作品而言，工艺美术对人的震撼力不如绘画、雕塑等纯艺术，但是作为整体，工艺美术的影响力却远远超过纯艺术。特别是在信息不畅、交通不便的古代，人们或许无缘欣赏纯艺术，却无法在衣食住行中回避工艺美术，即令作品朴素无华，也必定有线型、带颜色，人们不必专门欣赏它，而它却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形式语言，潜移默化地自幼培育起人的基本审美意识，如影随形般左右了一个人终极的审美判断。这种影响的发挥方式很特殊，但功效深远强大，是其他艺术门类无法企及的。

长期以来，工艺美术都是中华文明传播的主要载体。中华文明深厚博大，思想、文学、书法等固然高明，但观念的差异、语言的隔阂，令远方的域外人士难以理解它们。而工艺美术品则不同，它们既美观，又适用，因而备受珍爱，是享誉古代世界的中国制造。域外人士在使用的同时，不知不觉就感受了中华文明，这是其他文化形式不能比拟的。

　白地套红玻璃鱼纹鼻烟壶

鱼和有余的“余”、富裕的“裕”同音，是古代常见的吉祥图案。图示的鱼纹肥美可爱，吉祥意味更加浓郁。

◆时代：清中期

◆尺寸（厘米）：高6.5

◆藏地：故宫博物院

和西方的工艺美术相比，中国的工艺美术含蓄优雅。如果以最精致高贵的皇家制作为例，宋代以来，它们中的许多竟然典厚无文，把美凝聚于造型、质地和色彩，这同西方的错金镂彩对比鲜明。优秀的装饰强调意蕴，即便写实，也重在神韵，不求形似。寓意的表达往往迂回曲折，鄙薄刻露张扬，注重渲染气氛，讲求象外之意，余韵悠远绵长。因此这些作品耐寻味，经琢磨，能够引导欣赏者调动联想去填充生发。含蓄优雅不仅是中国工艺美术的高明之处，也是其他国度不具备或者表现不充分的最大艺术特色。

《给孩子的国宝》书影

少年时代，我读过《十万个为什么》，那些优秀的科普图书对我影响很大。如今，我也要把近四十年学到的知识、收获的心得写进这本普及读物。渴望它能够帮助年轻读者了解辉煌的中国古代工艺美术，更加热爱悠久的中华文明。不过，这还是目标，能否达到，评判来自读者。

尚刚

2017年8月1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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